文 | 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人民法院 吴静怡

　　

　　伴随着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区块链技术的进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在全球广泛流行，同时也衍生了一系列风险，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为犯罪对象的案件屡屡发生。目前，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属于新兴事物，其法律属性尚未达成共识。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以下简称《刑法》）语境看，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的刑法定性也存在争议。笔者通过检视现有观点，认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属于刑法意义上的公私财物，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应以侵犯财产罪定罪处罚。

　　本文的探讨对象——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是指基于区块链技术发行和流通，通过去中心化的网络进行交易和管理的加密数字化代币。例如，泰达币（USDT）、比特币（Bitcoin）等。由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人民币及非基于区块链技术应用于网络虚拟社区的游戏币、直播币、积分等虚拟财产均不属于本文的研究对象。

　　检视 行为定性之争议现状

　　关于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在刑法意义上的属性，理论界与实务界尚未达成共识。目前，主要包括“数据说”和“财物说”两种观点。“数据说”认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物理形态为计算机数据，故可以将其作为计算机数据加以保护。“财物说”认为，虽然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不具有“法偿性”与“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但具有价值性、可支配性、流通性等财物属性，应当将其纳入侵犯财产类犯罪的保护对象。

　　鉴于对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刑法属性认识不同，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的刑法定性也存在不同意见。有的学者认为应定性为侵犯财产罪，有的学者认为应定性为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还有学者认为应定性为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和侵犯财产罪的想象竞合。因此，为实现定罪及量刑标准的统一，进一步厘清此罪与彼罪的界限十分必要。

　　纠偏 行为定性之分析研究

　　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无法科学评价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行为，也不符合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而适用传统侵犯财产罪名，亦存在难题需要突破。具体而言，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第一，适用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存在的难题。

　　2009年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七）》增设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该罪指违反国家规定，侵入国家事务、国防建设、尖端科学技术领域以外的计算机信息系统或者采用其他技术手段，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中存储、处理或者传输的数据，情节严重的行为。

　　有学者认为，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应适用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予以规制，其逻辑是，从犯罪行为方式来看，以盗窃或诈骗的方式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符合该罪行为方式“侵入或其他技术手段”；从行为对象来看，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依据特定的算法、大量的计算产生，实质上是动态的数据组合，属于该罪犯罪对象“数据”的范围。因此，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行为符合该罪的犯罪构成。‌

　　针对前述逻辑，笔者认为存在以下三方面问题：其一，不符合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保护的法益。该罪规定在《刑法》第六章“妨害社会管理秩序罪”第一节“扰乱公共秩序罪”中，保护的法益是计算机信息系统的安全，保护的是对公法益。而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行为人的出发点并非为了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运行的安全性，而是为了占有他人的经济利益，其侵犯的法益是被害人的财产法益。其二，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不符合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的行为方式。该罪行为方式是“采用侵入或其他技术手段非法获取”，除侵入他人计算机系统窃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可以勉强认定为“侵入或者其他技术手段”外，司法实践中的其他情形，如被告人以暴力相威胁或者通过欺骗手段让被害人自行登录系统转让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行为，由于被告人并未侵入他人计算机信息系统，显然不属于“侵入或者其他技术手段”。其三，适用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不符合罪责刑相适应的原则。该罪最高法定刑是七年有期徒刑。以窃取他人价值500万元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为例，若将该行为定性为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根据司法解释，造成他人损失5万元以上的属于“情节特别严重”，将被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若被告人窃取对象是人民币或其他等值财产，根据司法解释，将被认定为盗窃罪，属于“数额特别巨大”，将面临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对比分析后发现，窃取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与窃取其他等值财产，从行为人的主观目的看，均为了非法占有他人财产；从行为方式看，均以窃取的方式；从犯罪后果看，被害人遭受的经济损失是一样的。两者犯罪构成类似，社会危害性相当，仅因窃取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犯罪对象是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其量刑便明显轻于窃取其他等值财产。显然，这样不符合罪责刑相适应原则，也违背了量刑公正原则。因此，非法获取计算机信息系统数据罪无法科学评价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犯罪行为。

　　第二，适用侵犯财产罪的传统罪名存在的难题。

　　有学者认为，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应适用盗窃罪或诈骗罪等财产犯罪罪名进行规制。其逻辑是，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属于刑法意义上的财物，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他人财物的主观故意，行为方式也表现为盗窃、诈骗等，因此，符合盗窃罪或诈骗罪的犯罪构成要件。

　　笔者认为，适用侵犯财产罪的罪名对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予以规制需解决以下三个难题：一是需要论证虚拟财产是否属于刑法意义上的财物；二是若虚拟财产属于刑法意义上的财物，犯罪数额该如何计算；三是涉案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又该如何处置。

　　重构 行为的应然定性

　　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具备财物的特征，同时，我国相关政策文件没有否认其财物属性，其当然属于刑法意义上的财物。对于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应以侵犯财产罪定罪处罚，且应优先参照行为发生时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市场交易价格确定犯罪数额，涉案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处置也应区分不同情形作出不同的处理。

　　第一，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属于财产犯罪的对象，非法获取他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行为构成侵犯财产罪。

　　根据《刑法》有关规定，侵犯财产罪的对象为公私财物。财物须具有三个特征，即价值性、可支配性、流通性。一是价值性，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取得需要付出相应的劳动或成本，且能够交易，具有价值性；二是可支配性，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所有者通过“账户地址”功能识别账户，在“钱包”功能设置中查看账户余额，再通过“密钥”进行交易，对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具有支配权；三是流通性，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可通过“密钥”进行转移占有，具备流通性。综上所述，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具有财物的特征，可以成为财产犯罪的对象。

　　有学者认为，根据法秩序统一性原理，不同法律之间不应该存在冲突。我国宏观金融政策层面否定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货币属性，且禁止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相关金融业务活动。因此，即使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具备财物的特征，《刑法》也不应将其作为财物予以保护。

　　为了防范和处置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交易炒作风险，我国对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采取了较为严格的监管政策。2013年12月，中国人民银行等5部委发布《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银发〔2013〕289号），明确了比特币的性质，认为比特币应当是一种特定的imtoken钱包官网的下载地方在哪里虚拟商品，不具有与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能且不应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2021年9月，中国人民银行等10部委发布《关于进一步防范和处置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交易炒作风险的通知》（银发〔2021〕237号，以下简称《通知》），明确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和相关业务活动的本质属性。《通知》明确规定，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不具有与法定货币等同的法律地位，不具有“法偿性”，不应且不能作为货币在市场上流通使用；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相关业务活动属于非法金融活动；投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及相关衍生品，违背公序良俗的，相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由此引发的损失由其自行承担。

　　笔者认为，首先，某种物品是否属于财物，与其是否属于违禁品没有必然的联系。以毒品为例，《全国部分法院审理毒品案件工作座谈会纪要》（法〔2008〕324号）规定：“盗窃、抢夺、抢劫毒品的，应当分别以盗窃罪、抢夺罪或抢劫罪定罪。”可见，毒品作为违禁品，《刑法》没有否定其财物属性。目前，我国仅禁止金融机构参与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业务活动，普通民众在自担风险的前提下仍然可以参与投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即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在我国尚未被列为违禁品。根据举重以明轻原则，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财物属性亦无法仅以国家对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采取严格的金融管控政策为由被否定。

　　其次，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投资交易合同无效并不能否定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财物属性。将无效民事法律行为涉及的对象作为刑事保护对象，并不违背法秩序统一性原理。以赌资为例，《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十三条规定：“出借人事先知道或者应当知道借款人借款用于违法犯罪活动仍然提供借款的，人民法院应当认定民间借贷合同无效。”然而，根据《关于审理抢劫、抢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法发〔2005〕8号），“抢劫赌资的，以抢劫罪定罪”。虽然以赌资为标的的民间借贷合同无效，但赌资的财产权益仍然受《刑法》保护。同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投资交易合同无效，并不必然阻断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刑法意义上的财物属性，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作为刑事保护对象，并不违背法秩序统一性原理。

　　综上所述，虽然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不具有“法偿性”与“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但具有价值性、可支配性、流通性等财物属性，属于《刑法》分则第五章规定的财物，将其纳入侵犯财产类犯罪的保护对象，并不违背国家金融监管政策，也不违背法秩序统一性原理。

　　第二，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为犯罪对象的案件，应优先参照行为发生时的市场交易价格确定犯罪数额。

　　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为犯罪对象的案件，成立侵犯财产犯罪及确定量刑幅度，以及涉案财物处置，均须查明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价值并确定犯罪数额。因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不存在统一稳定的估价机制，实践中也并未构建统一的认定标准，如何计算犯罪数额是一个难题。实践中，主要包括以下三种标准：1.被害人损失标准，按照被害人购买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所付出的成本认定犯罪数额；2.被告人非法获利标准，非法获利数额一般通过销赃数额体现；3.市场平均价格标准，以犯罪行为发生时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一般市场价格作为计算犯罪数额的依据。

　　前两种认定标准，无论是被害人购入还是被告人销赃，一般均有交易记录。因此，认定犯罪数额较为简便。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价格常呈现大幅度波动，购入价、销赃价并不能准确反映犯罪行为发生时虚拟财产的实际价值，从而无法实现对被告人精准量刑。且犯罪数额关系到涉案财物的后续处置。前述计算方法既可能因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贬值导致被害人财产权益无法得到充分保护，还可能因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升值让被害人获得不当得利的机会。反观第三种认定标准，以犯罪行为发生时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一般市场价格作为认定犯罪数额的依据，可以规避前述两种认定标准的缺陷。但因为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平台的服务器往往设置在境外，裁判者在查明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市场价格时存在一定困难，且调查成本高。因此，司法实践中，该标准尚未成为主流标准。笔者认为，在个案审理中，仍应优先参照犯罪行为发生时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一般市场价格来确定犯罪数额，在实现罚当其罪的同时，能更好地保护被害人的财产权益。

　　第三，涉案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处置应区分不同的情形。

　　前文已论述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属于刑法意义上的财物，那么，对其的处置应遵照《刑法》。《刑法》第六十四条规定：“犯罪分子违法所得的一切财物，应当予以追缴或者责令退赔；对被害人的合法财产，应当及时返还；违禁品和供犯罪所用的本人财物，应当予以没收。”根据被告人获取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不同手段、被告人是否已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处置等情形，涉案财物处置方式也具有差异。

　　被告人在取得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后已经对其进行处置。当被告人非法获取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是被害人基于投资目的而购买时，被害人的财产权益应得到保护，应当按照犯罪行为发生时该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一般市场价格计算被害人损失。当销赃数额低于被害人损失时，应当判令被告人退赔被害人损失。当销赃数额高于被害人损失时，由于任何人不能因不法行为而获利，因此既不能将全部销赃数额退赔被害人，也不能让被告人留存非法获利，裁判者仅需判令被告人退赔按照前述方法计算的被害人损失。对于销赃数额高出被害人损失的部分，裁判者应判令依法予以追缴并没收。当被告人非法获取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是被害人从赌博、非法集资、诈骗、传销、洗钱等违法犯罪活动中获取的违法所得时，被害人的违法所得不应得到保护，裁判者应当判令将被告人的销赃数额全部予以追缴并没收。

　　被告人在取得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后尚未对其进行处置。当被告人非法获取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是被害人基于投资目的而购买时，裁判者能否在判决书中直接判令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发还被害人；或者若被告人非法获取的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是被害人从其他违法犯罪活动中获取的违法所得，裁判者能否在判决书中直接判令追缴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目前，理论界与实务界对前述两个问题均存在较大争议。笔者认为，虽然我国未禁止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流通，但并不支持其在我国流通。若在判项中直接判决发还或追缴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确实存在不妥，在判项中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表述为“被告人的非法获利”更为妥当。面对涉案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的处置问题，笔者建议由公安机关、检察院、法院共同探索制定详细的规定与指引，应允许处置机关在判决生效后通过特别途径将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出售变现；若涉案imtoken官方网站下载地址在哪市场价格波动大，确实有先行处置必要的，也应允许处置机关对其先行处置。

　　区块链技术的迅猛发展给我国数字经济转型升级注入新动能，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犯罪现象，给治理刑事犯罪带来了新的挑战与难题。为回应新时代的治理需求，裁判者也应拥抱变化、与时俱进，准确定性并处理犯罪新形态、新形式，以高质量审判积极实现新型犯罪的治理，助力推动数字经济安全有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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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审判》杂志2024年第15期

　　中国审判新闻半月刊·总第349期

　　编辑/孙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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